⑴ 墨淵白淺情深淵淺(二十八)
回昆侖虛墨淵把自己關在藏書閣幾日後去了清虛洞以全身之力驅動著軒轅劍的仙氣,神器之間可以相互感應,在四海八荒尋找玉清昆侖扇的共鳴,然而前後足足四個時辰過去,這法事歷經周而復始的八十餘次嘗試,仍舊,一無所獲……
可當他發現即便以軒轅劍的劍氣依舊無法找到玉清昆侖扇之時,墨淵依舊執著著,因為那是他心裡唯一的希望,心口上下翻滾著徹骨之痛,內心的某一處角落已經漸漸陷入絕望,漸漸紅了眼眶,對著空盪的山洞,昔日睥睨天下傲視群仙墨淵,只幽幽問著自己,問著蒼天:「為什麼,為什麼不行……?」
如此的入骨思念和內心的無助叫他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准備下山去十億凡塵繼續追尋玉清昆侖扇的氣息。山上只留疊風和長衫看守,疊風來到後山看著桃林中桃花好像也跟著失了顏色,春來桃林中百芳不綻,這是十七最喜愛的地方,平日里她總愛慵懶的卧桃而眠。話說小十七,聰明伶俐,頗有悟性,學什麼都快,但也懶散貪玩,小小年紀又冒失,好奇心重,鬼主意又多還巧舌如簧,除了師父沒人看得住她,有時候,昆侖墟半個山頭都因為十七雞飛狗跳。不過他們看師父的樣子,倒是不太介意,也不太拘束十七,只道有師父護著。而如今九師弟和十七小師妹都不在了,九師弟是在一場天族與翼族的大戰中犧牲的,十七則是為了這四海八荒而犧牲的,整個昆侖虛空盪盪的。
距離小十七離開已經過了四千年了。四千年前,慈正君自請退位,下凡歷劫,將君位傳於當時的太子夜華。慈正歷完劫重返九重天一下蒼老了幾萬歲,沒幾年便羽化了。
然而到太子夜華君繼位那天也沒見到他的人影在哪!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兒了,可九重天又不能沒有掌事的!所以眾仙商議……由東華帝君代理朝政,東華帝君不愧是曾經的天地共主,接手朝政以後,四海八荒太平,沒有分支部族敢不服。
天族神官將十七毀東皇鍾編撰於天史,東華帝君已為十七封彰,十七你開心嗎?大師兄知道你從來就不喜歡這些虛的,你向來低調淡薄名利。雖受四海八荒眾仙朝拜,是人人敬仰的姑姑,但是她出門卻不打自己的尊號還隱去自己上神仙澤,那次在我西海,整個西海都以為她只是折顏身邊的普通仙子。聽白真上神說當年你救師父駐守青丘,那時整個狐族的事務都交給你管理,你若願意白止帝君早把狐帝之位傳於你而且你的哥哥們都支持,可是你只接任東荒君位。也對青丘本就實力雄厚是四海八荒中的霸主,天君慈正可是費盡心思要拉攏青丘想以聯姻來合盟,為他穩住寶座。十七豁達脫俗,遠非尋常的庸俗公主所能比,不對,她生來就是帝姬,青丘的女帝,公主怎能同她相提並論呢!
青丘一族向來護短。天族和青丘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在青丘把感情和兒女意願放在第一位,而天族,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就像無論桑籍喜不喜歡,他都只能被天君安排,不管是天君最疼愛的兒子,還是做了儲君太子夜華,都無法自己做主婚姻,青丘和天族平起平坐,與青丘聯姻,這是天君一廂情願的想法,青丘不願意插手世間之事,此時的天君便急了,提出要和青丘聯姻。十七和桑籍就不明不白地定了親,對於十七而言一門親事根本就不影響她什麼,若是她不願意,誰也無法逼迫她嫁人。十七不會被一紙婚約所束縛,狐帝也不會因為這所謂的婚約讓自己的女兒不幸福。當時狐帝和折顏說若是十七不喜歡太子殿下,不滿意這門親事,以後退了就行,可見狐帝根本就不把這事放在心上,若是十七不喜歡直接作廢就可以了,天族皇子可沒有這個資格。
因未婚妻,桑籍天天跑到青丘去吃閉門羹,可又能怎麼樣呢?就像天君所說的,別說一個月了,無論是多久都要等,這天族皇子的待遇……!後桑籍提出自己要退婚,更是差點丟了命,若不是折顏為他求情,估計性命不保。再看看太子,他即便是天君疼愛的孫子,即便是九重天上的儲君,他無論多愛素素都無法退婚娶素素。
天族無法輕而易舉退了青丘的婚事,青丘卻可以隨隨便便退了天族的婚事,這和青丘自身的實力有關,青丘從來不遜色與天族,說句不好聽的,十七是青丘女君,和天君的地位不相上下,天君又有什麼資格來安排她的婚姻呢?
東華帝君只代理了五百年,因太過操勞,在某一天,帝君怒了!派人四海八荒的捉拿夜華太子,尋了幾年,終於在於鮫人族找到了那個落跑的夜華君。當然是因為東華帝君整天公務纏身,沒有時間去陪伴鳳九小殿下,才這般急著找尋夜華君。
於是……夜華君成為了這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個繼任天君卻沒有天後的人。
嗯……這也是我那十七師妹在西海已一語道破,誠然……她確實有鐵嘴神算的潛質!
這是有理可據的,她在凡間替隱了仙氣化為普通凡人的瑤光上神摸骨,說她情路坎坷,而瑤光的一生都被情所困。她以前就說過她侄女名字鳳飛九天,是個破天而出的好名字……不知道會不會壞了她的姻緣?之後也確認了白鳳九最終糾纏不清的人,是曾經的天地共主東華帝君。
十七離開的第一千八百年,鳳九殿下的兵藏之禮帝君提親,准備在碧海蒼靈辦婚禮,魔族公主從中作梗帝君沒有出現,帝後失蹤。後來師父說是血淚被妖尊渺落取走,妙義淵面臨崩塌。帝君四海八荒上天入地找了帝後兩百年,兩百年後帝後帶小帝君白滾滾回來了。帝君開啟星光結界對付妖尊渺落和三毒濁息,鳳九女君祭出心頭血救了帝君。從此帝君和帝後恩愛幸福四海八荒皆知。
唉……這四海八荒的傳奇人物,都被她們青丘的帝姬給降伏了,連我們獨坐蓮台的師父,昆侖虛的墨淵上神,父神的嫡子,掌樂司戰的戰神,居然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小十七給拐了。師父和小十七在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不知道,卻知道從什麼時候結束的。
十七,師兄弟們每年都會在那一天的日子聚集在昆侖虛,那天折顏上神和白真上神也會來,會帶著十七喜歡的桃花醉,二師弟長衫會做很多十七喜歡吃的菜,十七你那般愛湊熱鬧,應該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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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顏從碧潭邊的一棵歪脖子老桃樹下起出一壇桃花醉,入手拍開封泥,濃洌的酒香便迫不及待地鑽入鼻中。他眯眼深吸了口氣,就地盤膝坐下,遙望著遠處青山面前碧水與繽紛落英,飲了一口。酒是好酒。入口醇厚,餘味纏綿,當至少是千年以上的陳釀。小五若在,定會喜歡。雖然我常抱怨你搬空我的酒,卻是樂在其中,畢竟小五可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和女兒無半分區別。小五你這丫頭已經離開六千年了。
其實當年奈奈給了折顏一封白淺留給他的信,她原本大氣漂亮如鐵畫銀鉤般的字卻有些凝滯。他看見她故作輕松寫下的「那忘情水你還有吧?記著給師父來一碗,讓他忘了我吧。」折顏自然也看見她寫下的每一筆每一劃都有些微微的顫抖,他不知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無力悲哀感,他是無法體會。
當他去昆侖虛找墨淵的時候,他真的有想給他灌下一碗忘情水的沖動。
墨淵依舊是端坐在榻上,手邊散落著許多空酒壇子,有些許剩餘的酒緩緩從壇中淌出,地上是狼藉一片。
墨淵見他來了,微抬起頭,狀似清醒地說:「坐吧。」
「我真是不該帶小五來昆侖虛拜師,這樣就不會發生這些事。」白淺苦?墨淵又何嘗不苦?他們這一生都太苦了。明明只是兩個人相愛。他們卻走的困難。折顏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
折顏見他這個樣子本是有些頭痛的,卻突然就冷靜下來就想通了。墨淵始終是墨淵,心裡再痛苦,他也只會自己一個人承擔。他身上的擔子太重,這么多年來他只能一個人默默消化、承受。他擔負起了四海八荒,白淺是他幾十萬年古來無波的神心裡唯一的波動,是他枯燥的生命中的一抹炫色,失而復得卻又驟然失去遠比從未得到要痛苦得多,可是即使那再痛苦,他也是絕不願忘卻的。那是他生命中唯一可期盼的,他不可能捨去,若是捨去,他的世界就只能充斥著單調的色彩,再無其他。
「小五…她讓我給你一碗忘情水。」他不會強迫墨淵喝下去,但也會尊重白淺的想法,於是他就只向墨淵提出這個建議,讓他自己抉擇。
「折顏,你覺得我會喝嗎?」墨淵抬眼看了看他,像是早就想到了似的,面上毫無波瀾。
折顏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折顏剛准備再找兩句話說,便瞥到墨淵手上緊緊攥著的一張信箋,見墨淵神色依舊便沒太留意。隨口和墨淵聊了聊,稍稍勸慰了他幾句便離開了。
折顏握著酒壇,愣愣地發起了呆。小五當年你自爆元神仙身渣都不剩,玉清昆侖扇也不知為何一同消失。可墨淵說若你身歸混沌,玉清昆侖扇便會自行回昆侖虛。但只要你還在,無論在哪它都會跟隨自己的主人。這些年墨淵一直沒有放棄探尋昆侖扇,四海八荒十億凡塵召喚不出玉清昆侖扇它就像憑空消失了,那神器有靈性認主,或許墨淵心裡覺得你還在,只要找到扇子就能找到你,又或許他想用你的法器來搜尋你的元神,不是我不信他,你毀東皇鍾,仙體元神一同灰飛煙滅一片衣角都未剩,怎麼可能還在,退一萬步說就算搜集了又要如何拼湊修復?多少個萬萬年都未知,但那是墨淵活著唯一的信仰是他的執念。我同墨淵一同在父神身邊長大,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墨淵。他還是那個笑談江山,叱吒風雲,喜怒不形於色的墨淵嗎?瘋了似的尋找,似要將四海八荒十億凡塵翻遍,在昆侖虛,他還是那個隱忍的墨淵,也只有我,才知道他的絕望。寒來暑往。昔日名震四海的戰神音訊渺然,八荒中再無人見過他的影蹤。
起初的兩千年墨淵還在昆侖虛他和白真常去看他,之後他下山了他與白真偶爾一同去昆侖墟探問,卻次次都黯然而歸。守山的大弟子疊風說,他們亦尋不到師尊的氣澤。
墨淵不在,昆侖虛上仙氣似是也沒以往那般厚重。他親眼看著冬至後山桃花落盡,春來林中百芳不綻,那些仙鶴尋不見主人,也都懶懶散散沒什麼精神。只有蓮池中的芙蕖,倒還在這一片寂寥中開得甚是倔強。
即便墨淵神通廣大,沒有仙身沒有元神,執念再深又有何用?真真時不時的折騰,當年真真答應給夜華北荒的地形圖時便同夜華說過,他有辦法幫他,也有辦法治他,他若是對不起白淺,他定不會輕饒他,重傷了他幾次也平靜了。狐後病了三個月後白止帶去雲遊了也都甚是看開了,說此事一絲希望也沒有,委實強求不得。
折顏也著實想勸勸自己的傻弟弟,上神壽與天齊,他們活了幾十萬年本早已看淡生死活的通透…………可他知道勸不了他,小五是他連祭東皇鍾魂飛魄散也不願放棄的執著。
折顏晃了晃手中酒壇,仰頭猛飲一口,壓下了滿腔忽然翻湧的愁緒。似他這般情趣優雅的上神,又怎能做悲春傷秋的俗事?
耳畔傳來靴聲橐橐,有人從背後走近。折顏以為是白真回來,便沒有起身,目光依然縹緲地凝在遠方,只將手畔另一壇酒遞了過去。
來人將酒接過,盤膝在他身旁坐下,沒有說話。折顏感到那氣息不似白真,眼角餘光瞟到深灰鑲銀絲的一抹道袍衣角,大驚之下猛然轉過頭來。
面前坐著的,竟然是四千年不見的墨淵。只見他憔悴的面容,身形亦清減了許多,看起來身體很虛弱。
「墨淵,你臉色怎麼差?」折顏說著就去探墨淵的脈,墨淵躲閃著,可是身體實在太虛,沒兩下就被折顏攝住了手腕。
折顏緊皺著眉頭,「墨淵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把自己搞的這般虛弱還氣血虧虛,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昆侖虛的主人,是這四海八荒敬仰的戰神,你若是有個什麼昆侖虛怎麼辦,四海八荒怎麼辦?」折顏甚少這般疾言厲色,更極少擺出一副兄長的姿態。
墨淵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也知道自己瞞不住他了,故作輕松地說道:「不必擔憂我無礙」原來墨淵沒有找到玉清昆侖扇,之後他就以昆侖鏡開起陣法用以血獻祭,以召喚白淺散落如塵的元神,雙足細細踏遍四海八荒每到一處便用血獻祭昆侖鏡以召喚方圓百里內,但仍舊沒有尋到白淺的一縷元神,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恰巧遇到雲游回府的南極大帝,便帶回了南極神霄仙府昏迷了兩日,南極大帝告訴他,父神因小兒子逆天而行毀了他的姻緣,這是他和白淺的劫數。叫他不要再執意下去,回昆侖虛盡早閉關。這次來尋折顏是要他幫他練些丹葯,他想再試試去繼續召喚。
折顏:「墨淵雖你元神歸位幾千年,可你剛醒來到現在一直沒有好好閉關好好休息要如何恢復,你以血召喚命都快沒了,還想去繼續,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小五的元神散落何處,你要如何召?四海八荒十億凡塵把血流干也未必能找到,你這樣做對得起小五嗎?別忘了你身上流的是小五的心頭血,你忘了答應她會好好活著?你忘了自己從不失言嗎?……你這般自苦,小五不會樂意看到的,她一向把你看的重過她的命,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小五以命護著用命換的這些你都忘了嗎?墨淵你好好想想小五吧!」折顏看著依然瀕臨崩潰的墨淵,也是真的怕了,只死死按住墨淵的手,感覺著手心裡的微微顫抖……拍了拍他的肩,「小五的命星雖很暗但並未墜落,這些年你也累了別在折騰自己了,回去閉關照顧好自己等她回來好嗎?這是當年我給小五煉制的補血丹,餘下了一瓶,你先用著,等我再練制些,過幾天給你送去。」墨淵知道這是白淺七萬年剜心取血時,折顏為她練制的。墨淵接過:「我雖不如你看得透天相,但私下裡也卜過一卦,卻是萬劫不復中尚存一線生機……也不知這次她能否渡得過去……」倘或能用我的命換她一命……。折顏也心裡沒底,但他真怕自己勸不住他,怕他不管不顧的繼續找。看他很是平靜,知道他應該聽進去了。